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你的用户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我把你当笔友你他妈想睡我?》作者:屿酱 内容简介:   两个人用书信的方式去了解和相爱。口嫌体正直攻x温柔人生导师      cp:傅子川x陈封。想写一个温柔的人和一个暴躁的人的故事~   温柔的人不那么温柔,暴躁的人也不那么暴躁   攻看似稳如老狗,其实慌得一笔。   受看似稳如老狗,其实就是老狗。      微博:鱼子酱超厉害   文中会出现很多信啊哈哈   求鲜花收藏留言~         【第一封信】   临近期末,南方的天气热了起来,闷热的空气里带着些泥土的味道。傅子川从食堂出来的时候被太阳照得眯了眯眼,手插着口袋往教室走。   江犹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跟上,“傅老大,你就这样把你的小弟忘了啊?”   傅子川回头,看见江犹满头油汗,有点嫌弃的皱了皱眉:“你这不是跟上了么?”   “不是啊,”江犹一个跨步,手搭在了傅子川的肩上,“我说待会我要去传达室找找有没有我的信。合着我说话你都没听是吧?”   “信?”傅子川瞟了眼江犹,“什么年代了你还写信,看不出来你还挺怀旧啊。”   江犹听见傅子川这话,有点不乐意的松开了手,转头趴向了另一个少年的背上,叫嚣道,“老大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啊。这可是文艺的体现,最近学校不是搞什么活动么,和s市的一个学校搞交换书信,大家都在凑热闹呢。你说是不是啊本朝?”   一旁被叫到名字的少年露出一个有点腼腆的笑,道:“是啊,学校好不容易办个和学习不挨边的活动,大家都挺兴奋的。”   三个人不知不觉走到了教学楼门口,傅子川刚准备开口继续嘲讽便被江犹不由分说地往反方向拉走,他一时不察,被拉得退了两步,皱眉道:“干嘛呢?”   “陪我去看看信啦老大~~”江犹少见的放缓了音调,尾音还特意拖了拖,显得很……   “你很油腻。”傅子川一针见血地评价,甩开江犹的手就跨进了教学楼,“我还得午睡,下午老周的课我不敢睡觉。”   他甩开江犹的动作做得驾轻就熟,显然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江犹冷不防被甩开,在他身后气道:“我就知道你这个该死的理科男是不知道生活的浪漫的!辣鸡!”   傅子川准备回头教训一下他的时候,江犹已经拉着纪本朝迅速走开,傅子川看了会儿外面有些毒辣的太阳,嗤笑了一声,回头走进了教室。   离期末考试差不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考完期末他们就得分文理科了,然后携手迈入高二。江犹这几天旁敲侧击的问他选文还是选理,并且洋洋得意的告诉他自己一定会不犹豫地跨入理科的深渊。纪本朝虽然没说话,但是似乎也已经定了下来。   傅子川却一直没回答,他政治和英语是弱项,但是理科的生物又比较弱,以至于到现在都还在摇摆不定。   他把桌上新发下来的生物测试卷往旁边一放,上面明晃晃的68着实有点儿碍眼。   刚准备趴下睡觉,便看见桌上有个花花绿绿的册子,封面用奇丑无比的特效字体写着——“用笔交朋友——致x中学的一封信”。   这个花体字下面是一段没什么意义的文案,要是放在平时傅子川铁定是不会看的,只是今天他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江犹那句:“你是不知道生活的浪漫的!辣鸡!”便挑了挑眉翻开来看了看。   “你还在为生活烦恼吗?你有什么困惑的地方吗?你想交朋友吗?你想和陌生的人说出自己的秘密吗?由我们学校与x中学共同举办的交换书信活动正式开始啦!第一封信由我们学校提供,如果你和ta聊得来还可以继续写信!下附x中学的学号表:”   傅子川看了会儿,总觉得这段话写得像传销似的,但是鬼使神差的他居然往下翻了翻学号表。   他的学号是20170514,他翻了翻,看到了同样学号的人。   陈封,20170514。   这名字还不错,他认同了一下便合上了册子准备开始午睡,心里顺便骂了一句江犹:“这信谁写谁傻逼。”   过了十分钟之后,傅子川便知道自己错了。   他们教学楼前面有棵高大的香樟树,平日里看起来还挺好看,只是一到夏天便成了知了的狂欢场,现在正午的时候它们叫得最欢,傅子川座位靠窗,趴下来睡觉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头都被吵大了。   还有这个狗屁书信活动的传销文案不停地在脑海里打转。   他忍受了十分钟终于受不了的起来找到那个小册子把附录的信纸撕了下来——   “靠。”他暗骂了一句,终于受不了在自己脑海里盘旋的活动文案,拿起放在一旁的笔就开始写信。   “亲爱的陈封同学:”   这个开头写了一半就被划掉了,陈封这个名字一听就是男生,两个男人用亲爱的称呼未免太过肉麻,于是傅子川划了几笔,怕被陈封看出来又多划了几笔,直到觉得这个“陈封同学”应该不会看出来之后,才另起一行:   “陈封同学:   你好。   写下这封信的原因纯粹是因为我中午睡不着,绝对没有其他的原因——好吧,可能有,不然这封信我也写不下去了。活动策划上说,我可以说任何事,那我就随便说了吧。”   傅子川写到这里,总觉得自己写的怪怪的,但是想了一下,又不知道怎么改,只好伴着窗外的知了声硬着头皮继续了下去:   “我现在高一,我看你学号猜到你也是高一吧?那你应该也要分班了是吗?我也要分班了。   但最烦的是,我不知道选什么?文科、还是理科?   我的政治很差,历史却很好。理科的话,生物我也很烂,但是化学不错,物理一般。周围的人好像都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只有我没有……每当他们讨论到未来的时候,便很激动很憧憬,但我没有,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傅子川写到这里的时候笔停了停,好像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写了。   他发现写信的时候,可能真的和文案说的那样,他的话变多了起来,不知不觉便把内心的想法写出来了。这种感觉很新奇,但是并不讨厌。   于是他想了想措辞,继续写了下去:   “有时候想,我难道就这样子随着大流过一辈子吗?或者像我爸妈安排的那样——他们想让我读文科,然后考个公务员。因为他们两个都是公务员,公务员很稳定。   但是那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我喜欢化学。   我能感受出来,但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告诉我的父母,我想去理科,甚至以后想学化学——因为这在他们看来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学科、毫无用处的专业。   但我的反抗,肯定会引起他们极度的不满。   当初我来这所高中,而不是听他们的话选了那所重点,就让他们觉得很不满、很失望。觉得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让我不听他们的话。   可是我觉得哪里都是问题,我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是他们的机器啊!   抱歉,说的有点多,而且全是牢骚,但我说出来之后,感觉好多了。   傅子川   2017.5.6”   【第二封信】   傅子川去问江犹邮箱在哪的时候果不其然受到了江犹的无情嘲笑。但是迫于傅子川的威胁最后他还是一边嘲笑一边告诉了傅子川邮箱的地址。   傅子川从高一入学认识江犹开始,还是第一次在嘴炮这方面输给江犹,以往都是江犹拉着纪本朝两个人打他一个才能勉强平手,然而今天江犹算是抓到他小辫子了。傅子川有求于江犹,只能黑着脸听他嘲讽自己,最后离开的时候还是没问到邮箱地址,脸已经黑如锅底。   傅子川气得大半天都没理江犹,吃晚饭也是自己一个人吃的,他跑去校门外吃了碗粉,抬头的时候发现邮箱其实就在这对面——   他脸更黑了。   然而生气归生气,晚上晚自习之后,回家的路上经过邮箱的时候还是顺便把信投了进去。   晚上的温度稍微比白天低了些许,吹来的风也带着丝凉意。江犹和纪本朝都是寄宿生,也没在他耳边烦他,傅子川走在路上,觉得有点儿惬意。   他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回信,虽然今天江犹提醒他不是每个人都能收到回信的——比如江犹就兴致冲冲的等了好几天依旧没等到回信。   可是他总觉得自己八成会收到回信。   可能是因为陈封同学这四个字听起来就觉得有点温柔吧。   他就这样等了几天,高中生活还是忙碌,加上临近期末,过了不到一个礼拜的时候这件事就被他抛之脑后了。   倒是江犹这家伙一直很固执,每天中午都不和傅子川一起吃饭了,就为了之后去传达室看信,纪本朝也理所当然的跟着江犹跑,傅子川又变回了一个人吃饭,不过他也乐得悠闲。   唯一的烦恼就是随着温度涨高,知了叫得越来越欢,这下子他中午是结结实实的睡不着觉了。好几次都被老周抓到上课打瞌睡。好在他数学不错,即便上课睡觉老周也舍不得多骂他。   在这个时候他更加感受到自己对于这个班的留恋,他们班男生多,这几天听他们的聊天全都清一色的选择理科。也就是说这个班很有可能会保留下来——   傅子川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上的笔,这样想着。午休结束的铃声响了都没发现。直到江犹咋咋呼呼的挥手过来:“傅老大!你猜我今天看到什么了!”   啪嗒。   傅子川措不及防的被江犹这一嗓子吼得手里的笔掉了下去,傅子川白了江犹一眼,弯腰捡笔。座位有点儿窄,他费了一番功夫才把腰弯下去。   他费劲的直起身之后,看着突然发神经的江犹问道:“干什么啊你?”   “看不出来,看不出来。”江犹皱着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傅子川,直把傅子川看得整个人都不自在了起来,才摇头晃脑的说。   “你又发什么疯?”   江犹轻轻地“啧”了一声,伸手往校服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一个白色的东西往傅子川的桌上一拍,说道:“今天中午我看到你的信了,顺手帮你拿了。”   说完,又叹气道:“你信都来了,我的怎么还没影呢。”   傅子川此时已经没空和江犹吵了,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桌上那封白色的信封给吸引了过去。   是最普通的信封,上面的地址也是用的学校统一打印的地址,只在最后用清秀的字迹填了他的名字:   “傅子川(收)”   字很好看,比他的字好看了八百倍。傅子川在心里评价。他旁边的江犹还在咋呼着什么,可是他都懒得管了,挥挥手示意江犹可以滚了,便迫不及待地开始拆信。   映入眼帘的字迹如同信封上那样工整、清秀。傅子川眼睛一扫,欣赏了一会儿才从头开始看——   “亲爱的傅同学:   你好。   我看见你原本的称呼了,为什么不用呢?我觉得挺好的:)   很高兴收到你的信,在茫茫人海里你选择了我。我很高兴!我去花名册上找了找你的名字,惊讶地发现你的学号和我的一样,我觉得,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这个我早就发现了。傅子川看到这里,有点儿小得意。   “你的问题,我没有想到答案,事实上,我也有着同样的烦恼,只是我的烦恼和你正好相反——我喜欢文科,如果可以,我以后更想往文学方面发展,可我爸却觉得文学没有前途,让我老老实实的选理科,学IT。   我也曾经无数次的思考过我究竟想要什么,但是很快我发现这个问题是没有答案的。我们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的困扰,你初三的困扰也许是选哪所高中、高中的困扰也许是选文科还是理科、大学的困扰也许就是工作。   我想你不必这么着急,你总会有答案的。虽然这个答案我现在不知道,你现在也不知道。   说的有点儿乱,这是我第一次写信,有点儿激动。   总之,我想你自己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方向吧?可能你只是想寻找一个人分享一下自己的心情,对吗?   我没有什么意思,我很乐意充当这个人。   相比于你,或许我还有另外一个烦恼——我的父母感情不算太好,他们在最近可能要离婚了。:(我没有想过小时候开玩笑的话居然有一天会成真。   他们现在都在瞒着我,但我早就发现了端倪,却还要佯装不知,期末考试快到了,我觉得很累……   Ps:感觉和陌生人说话真的无所顾忌啊,抱歉呢,我也让你听我发了很多牢骚!   陈封同学   2017.5.9”   【第三封信】   傅子川看到陈封最后的落款,总觉得这个言语间很温柔的少年在调侃自己第一封信那个被划掉的称呼。然而随即他便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别人也有可能单纯只是想正式一点落款而已。   他看完之后有点儿迫不及待地想写回信了。   原来这个人和自己有着相同的困扰啊!相比之下,这个人的烦恼比自己还多一点儿呢。   下午第一节课是英语课,老师是个温柔的中年女人,高中这一年还没有发过脾气。傅子川的胆子瞬间大了起来,随手从草稿本上撕了张纸来写回信。   他拿不准陈封最后那个落款是不是在嘲笑自己老土的称呼方式,但是想了想他还是决定换个称呼。   “陈封:   你好。”   他心里想到,都是同龄人,直呼名字应该是不算失礼的,然后提笔继续客套:   “非常感谢你愿意给我回信。我的一个朋友也同样写了封信,然而已经快过了半个月了,依旧没有人给他回信:)在这样的环境下,你给我的回信便显得珍贵起来了。   老实说,你的回信或许没有真正的帮助到我,我想文科生就是这样,总是爱说些大道理,然而事后回想起来,又会发现你们什么都没说。   但是我想你说得对,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方向了,只是最后的答案没有说出口而已。   但是在此我想以我的方式对你说说我对我的问题的看法:”   傅子川瞟了一眼讲台,台上的老师正在复习词组。说得起劲,没有往讲台下看。他松了口气,刚准备继续抬笔写下去,旁边的同桌便凑了过来:“你做贼呢?”   “我靠,你别吓我。”傅子川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见他眼睛往自己这边撇,赶紧拿手捂住了,“看你妹,听你的课啊,别往我这瞟。”   “你写情书呢还不让看。”同桌撇撇嘴,白了他一眼便转头继续听课。   傅子川松了口气,继续往下写:   “……抱歉,刚刚写信的时候被同桌打断了,我已经忘记我要写什么了。   但是我想,下一次写信的时候我一定会想起来的。   那么接下来,我来说说你的烦恼吧。非常抱歉在这个问题上我难以感同身受,我的父母虽然对我要求严格,但是他们勉强说得上是一对恩爱的情侣。   他们是自由恋爱,当初我父母算是顶着所有长辈的反对才在一起的,所以在之后的相处之中,他们都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婚姻。   我很难以想象为什么会有人离婚,如果不是为了爱情在一起,为什么当初要结婚呢?婚姻应该是件慎重的事情。”   傅子川写到这里,觉得自己可能说的太伤人了。陈封可能现在正处于伤心之中,而自己还要以标准理科生的语气质问对方。   他将最后一段划掉,中途没控制好力道,笔将纸划了道口子。他却不怎么在意,转而写道:“当然,我的父母也会有争吵。   吵得最厉害的一次,我的母亲拽过我便往门口走,她的脸上满是眼泪,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上一秒还能扯着嗓子和我爸大叫,这一秒又眼泪流得满脸都是——   下一秒我爸就用一句我爱你让她溃不成军了。(溃不成军是这样用的吗?)   总之,我想,不论如何你父母都是爱你的。不然他们也不会在你面前伪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   你们文科生的内心总是这么丰富的吗?   如果是我,就算我父母离婚了,我也觉得我的生活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改变,因为我知道他们依旧爱我,只不过他们从两个人一起变成了一个人……   好吧,我觉得我可能没有帮到你什么。   但是我想,你或许可以跟我抱怨抱怨,那样心情会好很多。我也非常乐意充当这样的人。   傅子川   2017.5.13”   外面的知了还在不停的叫着,但是意外的,傅子川写下落款之后竟然没有再觉得烦躁了。他甚至突然在想,s市的夏天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呢?   他和家里出去玩过几次,发现南方的城市都大同小异,街边载着密密麻麻的香樟树,风吹起来的时候像是一片流动的海洋,空气中永远带着挥之不去的泥土味儿。这个千里之外的陈封同学或许也和自己有着同样的生长环境,这种奇妙的猜想让他隐隐有些高兴起来。   晚上到家的时候,傅叶和黄女士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傅子川点点头便准备往房间里走,傅叶却像想起什么似的,问他:“学校分科定了没?”   傅子川脚步一顿,道:“没,但是爸爸,我……”   他话还没说完,傅叶就打断了他的话,道:“行了,我知道了。你进屋去吧。”   傅子川看着自己父亲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沉默着进屋了。   窗外星光闪烁,不出意外明天又会是一个大晴天,但是傅子川没什么心情去欣赏了——他刚刚本来想借机和家里讨论一会儿分科的事,但是很显然,这对父母早就已经想好了他的未来,而这未来是不容他置喙的未来。   他从书包里掏出了今天从江犹那里搜刮的信纸和邮票,想了想,挑了一张看起来不那么花的信纸,又提笔开始写:   “陈封:   你好。   其实上一张纸我已经写完了,但是因为又出了一些事儿,让我不得不再来补充一些话。现在已经不早了,我们学校下晚自习就已经十点了,写这句话的时候分钟恰好迈向了五十。   我不知该怎么办了。   事实上,我发现反抗远远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面对他们,我早已经下意识选择了顺从。或许你比我勇敢一些。在面对他们的时候,我想说很多话,可是最后都化作了一句‘恩’。   不知道你会不会有这种感觉,我即便说出来了,他们也不会理解,所以最后我已经懒得说了。   哎,今天的星星挺好看的,不说了,晚安。”   【第四封信】   陈封回到家的时候父母正在争吵,他隔着门板听见了里面的声音。他没进去,停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然而越听,他的心就越沉,沉甸甸的,像他的书包。   女人尖利的声音在喊:“陈铎你现在是厉害了是吧!离婚!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   隔了一会儿才听见男人的声音,陈封知道那是父亲深深地吸了口手中的烟才慢慢开口:“那封封呢?封封怎么办你想过没?”   “我……”咄咄逼人的女人终于顿住了,这个问题的确难倒了她,然而停顿只是一瞬间,她马上又变回了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封封跟我走!我养他!”   “封封是我的儿子。”陈铎这次没有像以往那样让步。   就在女人又准备吵起来的时候,陈封终于带着自己已经沉到谷底的心用钥匙开了门——   “我回来了。”   随着他一进门,门内的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又装作一副恩爱夫妻的样子。陈封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有些烦躁。   他已经十五岁了,不算小,很多事情也都明白,为什么他们两个还总是将自己当做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他们为什么不知道……有的时候藏着掖着远比摊开说要伤人?   偏偏颜女士还要在这时候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封封刚刚……刚刚爸爸妈妈在看电视呢,你开门的时候……”   “我都听见了,你们要离婚是吗?”陈封压下心中的烦闷,用自己最理智的声音开口直接说道。   颜女士的表情僵住了,陈铎吸烟的动作也顿了顿。   看着这两个人有些手足无措的反应,陈封的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丝快感。趁这两个人都没回过神的时候,他接着说道:“你们要离婚就离婚吧,不必顾忌我。”   他本来开口是想发泄心中那一点点怒火的,但是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看见颜柳和陈铎两个人的表情,陈铎尚还算内敛,颜柳的表情已经是不折不扣的难过了,精致的妆容都没有掩盖得住憔悴。   他顿了顿,再次开口的时候,原本那些愤怒都消弭无踪,话语里多了几分真诚:“我是说真的,你们如果觉得不幸福……那就离婚吧。”   他说完这句话,觉得自己从刚开始便沉下去的心终于到了谷底,反而安定了下来,于是很镇定地说:“我还有作业没写,回房了。”   颜柳在他身后叫他封封,但他没回头。   坐到椅子上之后,他没有想看书的欲望。他作业早就做完了,刚刚不过是一个解决尴尬的托词。   他现在的心情非常糟糕,偏偏这个时候连窗外的知了都不叫唤了,好像要衬托衬托他的情绪一样。他干巴巴的坐了一会儿,反思起自己刚刚对长辈的不尊重起来。   突然想起今天收到了那位叫做傅子川的人的回信,转而打开书包。小心翼翼地撕开了信封,男生的字迹还是熟悉的丑——   “陈封:”   陈封心里想,这个人的称呼终于正常了。   “我很难以想象为什么会有人离婚,如果不是为了爱情在一起,为什么当初要结婚呢?婚姻应该是件慎重的事情。”   这句话被少年重重地划掉了,笔尖甚至还将纸划破了一道口子。陈封努力的辨认了一下才看清楚,他心里想,这应该是傅子川的真实想法,但是为了照顾自己的心情,这个人还是换了种说法。   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好了一点儿,这个远在h市的少年笨拙的安慰显然取悦了他。   快速看完信之后,他提笔开始写起了回信——   “傅子川:   你好。   很高兴你终于没有用陈封同学这个拗口的称呼了。然后我想回答你的问题……   你的家庭让我觉得羡慕,当然,每个人的家庭都不一样,我想你也有你的烦恼。不过我想澄清一点——我的父母应该还是爱着对方的。   但有的时候爱不是一切,或者说,正是因为爱着对方,所以想给对方留下最后的余地。不让两个人闹得太难看。   今天我没忍住,回来的时候向他们摊牌了,我的语气很尖锐,当时说完之后,我心里甚至觉得痛快,但很快我就后悔了……   我想你说的是对的。   他们不管离不离婚都同样的爱我,我也依旧爱着他们,什么都不会改变。   非常谢谢你让我明白了这一点,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我们可以成为长期笔友:)!   另外,你说的问题,我的答案是这样:   有很多事情我们都知道没有结果,但是我们也可以努力努力,因为过程才是最重要的(这句话听起来像我们班主任说的),不是吗?   今天晚上我这里的星星也很美,想必明天是个晴天,希望你能解决你烦恼的事情。我已经决定好了,一起加油吧。   Ps:溃不成军的意思是被打得七零八落,不成队伍。形容惨败。   Pps:我百度的:)   Ppps:不要用草稿纸给我写信。   想鼓励你的陈封   2017.5.15”   第二天早上颜柳难得的起得比陈封还要早一点儿,陈封起来的时候她已经买了早饭回来了。   她看起来想跟陈封说说话,但是最后还是只将早餐递给陈封,轻轻地、微微地叹了口气。   陈封接过早餐的时候,犹豫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抱住了颜柳。   他已经比颜柳高了一个头了。抱住她的时候视线里都是颜柳的头顶,颜女士前阵子去染了个头,此时发根已经长出了黑色的头发,陈封敏锐地看见其中还有好几根白发。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妈妈,如果你不开心,那就和爸爸离婚吧。我真的……没关系。”   他拍了拍颜柳的背,便松开手往屋外走。颜柳又在背后喊他,声音有些哽咽。   陈封还是没有回头。   【第五封信】   等傅子川意识到的时候,他和陈封已经来来往往写了好几封信了。   爱谴责人士江犹对此表示强烈的写信。   傅子川刚开始收到回信的时候江犹还跟着往传达室跑了好几遭,直到万分确定自己的确是收不到自己那虚无缥缈的回信才作罢,每天安安分分的跟着傅子川一起吃饭了。   傅子川也早就摸透了邮局的规律,他的信寄到那边可能需要两到三天,陈封的信寄过来差不多也要两三天。在大家都用qq与微信传达消息的年代里,这样的通信方式慢得令人咂舌。但是两个人都没有问对方要联系方式的样子。   写信的话,不必被其他的东西阻碍,比如朋友圈、好友动态。他们所能了解对方的方式仅仅通过对方的笔触。   往往传达的消息也有延后,比如上一次陈封的回信来时,他已经与家里吵过一架了。   但这不妨碍他接受陈封的鼓励,也不妨碍他安慰陈封。   陈封的父母还是离婚了。他的妈妈争取到了陈封的抚养权,陈封的父亲将房子车子都留给了他们母子。他收到信的时候,这件事已经都平息下来了,在进行最后的扫尾环节。   陈封用很平静的语气叙述完这个风波的结果,没有很大的波动起伏,但是傅子川最后发现,陈封落款的时候,“封”字的最后一点没控制好,力透纸背,前面所有的平静都功亏一篑。   傅子川难得敏锐。   他想,陈封是个真正温柔的人,所以连负面情绪都不愿意带给自己这个毫无关系的笔友,而他就不同了,他写给陈封的信里十句有八句是在抱怨——   “傅老大,你最近总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谈恋爱了?”江犹喊了好几声傅子川,见他还是神游天外的样子,有些急了,直接蹦到了傅子川背上。   傅子川这才回神,先是动作熟练的将江犹从他背上甩了下来,然后才将空下来的手插进了裤兜里,道:“谈恋爱?我在想考试的事情呢。”   被甩下来的江犹就势滚到了一边的纪本朝身上,听见傅子川的话之后惊诧的瞥了傅子川一眼,然后感慨道:“没想到傅老大都会担心学习的事情啊……所以说老大你想好文科理科没?快六月二十号了,得交志愿表了。”   傅子川挑眉:“你猜?”   “我猜个屁啊猜,我在理科班等你啊傅老大,不来是小狗。”江犹锤了傅子川一脑袋,拽着纪本朝便往宿舍楼跑。   傅子川本来准备追上去好好教育江犹一顿,但是看见外面一如既往毒辣的太阳还是选择慢悠悠地回了教室。临近六月底的h市气温已经很高了——   他打开陈封寄来的信的时候发现里面还放了个棒棒糖,只是因着温度的原因糖纸都变得有些黏糊了起来。傅子川生长的h市从来便是嗜辣如命,对甜食毫无好感。   但是他想了想,还是费了点劲撕开了粘乎乎的外包装,一把将糖糊进了嘴里。   还挺甜。   傅子川一边吃一边想要怎么回信。   陈封自从解决了父母的问题之后,大概是日子过得舒服了——据他说,颜女士向来是顺着他的,他也早就决定了学文——开始跟他说些无聊的日常。   陈封说,校门口的早餐不太好吃,但是他每天起来得晚,只能勉强吞个饼踩点到教室。   他回信说,那你怎么不早点起?   陈封回他,睡得不够。   陈封还说,他旁边的女生上课的时候喜欢往他这里看,他早就发现了,只是假装不知道。还有前座的女生总是问他一些简单的问题,这些司马昭的心思他都知道,只是还是不说。   傅子川回信说,那你可以直接拒绝她们。   陈封回,女生的青春可只有一次,她们想要我扮演心中的王子,那我就安安静静的给她们一个完整的青春啊。   陈封说……   陈封还说……   也不知道陈封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这样温柔的人在那些无聊的偶像剧里一般都是男二,然后喜欢上一个比较暴躁的女孩子,最后女孩被男一抱走,男二受到情伤后远走高飞   想到这里,他居然觉得“比较暴躁”这四个字自己挺符合的。   傅子川最后在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地发了一节课的呆。同桌投过来的狐疑眼神让他觉得有点心虚,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动作迅速的收起了桌上的信纸。   同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你物理作业还没交呢。”   傅子川这时候才觉得自己刚刚反应过度,有点儿尴尬地回了句:“哦,哈哈。”   他心中暗骂自己刚刚为什么要做贼心虚,好在同桌没有死缠烂打地继续问他,转头开始整理刚刚上课的笔记。   傅子川松了口气。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同桌才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你最近……谈恋爱了?”   傅子川吓得赶紧扭头:“你怎么会这么想?”   “恩……问问。”同桌沉吟了一下,“你要是谈恋爱了,我想我们班可能会有很多人魂断高二。”   “……”傅子川本来想开口说他是不会喜欢班上的女生的,像他以往处理这个问题一样的坚决,但是突然想起陈封对他说过的话,最后只是若无其事地撇开头,假装自己没听见。   你悄悄地暗恋,我装作不知你们投来的目光。   就当给你们的青春留下一个少年剪影咯。   这个姑且叫做,陈封式温柔吧。   “封封:   听说你妈妈是这样称呼你的,我觉得很有趣,也这样说了,你不会介意吧?:)   就在刚刚,我经历了人生中与父母的第一场大吵。但是我没有别的,可能我和你不一样吧,我没感到愧疚,说实话,看见他们原本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说三道四言语滔滔,结果被我一句话给说的顿住了,心中隐隐还觉得自己干得漂亮。   与此同时,我觉得松了口气。   我终于说出来了——我是一个人,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我想受到尊重。   我终于说出来了。   感谢你对我说的话,你说得对,的确。有的事不去做了又怎么知道是没有结果的呢?我之前的所有说辞,不过是给自己的懦弱找个借口。   我很开心,很开心,非常开心!   你说你家门口有那棵大树,我家门口也有一棵大树,不过是棵巨大的香樟树,夏天走过去,还怪凉快的。话说这一次我记得买信纸了,江犹那家伙好像彻底放弃了自己的笔友——信纸都不补充了。   恩,还有,今天我生日。   祝我生日快乐:)   傅子川   2017.6.17”   【第六封信】   颜柳解决了婚姻问题之后,和陈封讨论过分科的事情,她还是想让陈封去读理科,然后读大热的it专业。但是最终因为愧疚或是什么别的感情,她默认了陈封的文科志向。因此陈封一收到学校分科表的时候,便没什么犹豫的准备在文科之下打勾。   只是他看见学校用黑体写的“理科”两个字,笔尖却突然顿了顿,向来对此只有厌恶的他,头一次产生了一种名为好奇的感情。   也不知道那些无聊透顶且繁琐复杂的公式有什么吸引人的……   他的笔在理科那里打了个点,随后坚定地转向了文科。   收到傅子川的信的时候,他刚刚布置完考场。班上的男生有点儿少,因而每个人都比较辛苦,有些人更是借故逃了考场布置,最后只剩下零零散散地三两个人在搬桌椅,他将多余的课桌都搬到了走廊的另一边,搬完之后觉得自己腰酸背痛。   路过传达室的时候被大爷叫住,他当时还有点愕然,随即想到自己去传达室的频率,大爷会认识自己也不奇怪。   他从大爷手上接过了一个粉色的信封——信封上除了名字之外还有一行小小的字解释:“找不到别的颜色的信封了……”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见大爷用一副洞悉一切的表情看着自己,有点儿窘迫地小声解释:“这是我弟弟给的信。”   “行了,我在这守了几十年了,什么没见过。”大爷挥挥手,就坐回去了。   陈封笑了笑,没有再多余的解释,刚刚的疲惫一扫而空,边走路便拆信。   他给傅子川的信总是粘的严严实实,但是傅子川的信永远是用一小节胶带黏住,颇为敷衍,不过却方便了他拆信。   他们的信早就已经省去了开头的例行问候,傅子川现在的第一段是——“你上次送的糖过来的时候已经融了,用了好久的时间才把糖纸给弄开,试了下味道,还是对糖没什么好感。辣条才是人间美味!”   陈封想起来了。   上封信他们讨论了一下两个人的口味差别,傅子川对他嗜糖这一点表现了十分的不屑,他少有的幼稚,将自己最喜欢的一款棒棒糖费劲的塞进了信封,想让这人知道糖类的魅力。   看来是失败了。   他接着看,看见那句“祝我生日快乐”的时候目光顿了顿。   现在已经是六月十九号了,离傅子川的生日整整过了两天。   “子川:   既然你叫我封封,那我想我就叫你子川吧。两个男人这样称呼,还真是有点肉麻啊:)   我知道我应该先解决你的问题,但是我现在很烦恼,我居然错过了你的生日……非常不好意思,看来写信这样的通讯方式也有不可逆转的缺点啊。   欠你一句,迟到的生日快乐!(我比你大,所以我是哥哥。)   那颗糖是我最喜欢吃的糖,没想到你居然欣赏不了,我不太能吃辣,但是如果你有什么推荐的小吃的话,我可以试一试。   你以往给我的感觉总是太冲动,我想你这次可以试着好好地、坦诚地与他们交流一下。曾经我也觉得交流是没用的,但是我现在知道了,不是没用,是我在轻视它的作用。   在我和我妈妈说我想学文科的时候,我几乎是用一种咄咄逼人的态度说完了我的理由。而她听完我的长篇大论之后,我以为她会向以往一样,坚决的说‘不可以’,但是最后她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觉得她叹气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我记得我小时候她还是个爱笑的姑娘,没错,我想用姑娘这个词称呼她。可是为什么呢?   我看过一句话:‘所为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是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这几天我又把背影读了一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态变了,以前读的时候,也没有现在这样的感觉。具体是什么,我就不说了。   我们在慢慢的长大,我们在慢慢的接受新的事物,可是我却慢慢发现他们变老了——在我开始试着站起来走路之后,发现原来我小时候觉得这么高大的人也就这样矮。那天爸爸搬着行李走的时候,我发现原来我还比他高出小半个头。   我知道我们渐渐地会不满他们,因为我们和他们接受的是不同的教育,他们老了,可是使他们真正对于新生事物胆怯的,或许是爱吧。我希望我们可以用温和的方式和他们道别。或者说,道别之前,给他们一个温柔的背影。   上一次妈妈很难过地跟我说,人这一生如果是由小活到老那就好了,这样我不会再看你犯我犯过的错。可是我想,我总是要这样的,我要与这个世界死磕到底。   但这一次她很安静地吃完了饭。她知道我即便知道那是错的也想去尝试,她什么都知道。所以她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她同意了。   子川,耐心一点儿。你十六岁了,我们一起学着和他们、和所有的一切和解吧。   陈封   2017.6.19”   陈封写完之后,顿了顿,想了下可能下次收到信的时候已经放假了。学校还没有说补课的安排,最早可能也得等到八月中旬。于是他想了想,又在信的末尾加上了自己家里的地址。   他有些期待傅子川的回信,他觉得这个男孩该有个圆满的结尾。   今晚的星星很多,像一朵一朵的花。在他的头上盛开,温情脉脉。   【第七封信】   那天与家里吵完架之后,傅子川便觉得这阵子压在自己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分科表一发下来,他就迫不及待地填上了理科,毫不犹豫的。   他将自己比作一只刚学会飞的鸟,虽然现在还摇摇晃晃,但必将一飞冲天。而现在,他觉得他的契机到了——   他是全班第一个交上分科表的人,迎着所有人的注目插着裤兜从讲台上走了下来。路过江犹的时候,对着他笑了一下,江犹配合的吹了声口哨。   班上顿时炸开了锅,然而老周在讲台上咳了一声,班上的骚动便就这样平息了下来。等所有人都交完表之后,老周特意等到人走了之后到他这来看了看,拍了拍傅子川的肩膀道:“你适合理科,未来两年还是我带你,努把力,冲冲好学校。”   傅子川一颗心满是雀跃,连连点了好几下头:“好,我会的!”   老周笑了笑,才走。他一走,江犹便迫不及待地凑过来,问道:“怎么样怎么样老大,未来两年还是兄弟不?”   傅子川收起笑脸,很严肃地看着江犹,用最沉痛的声音说道:“你做好准备。”   江犹被吓得不敢说话,大气都不敢出。   傅子川欣赏完江犹的傻样子之后,才笑嘻嘻地开口:“未来两年还是一个班的,放心。”   江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气,蹭过去勒他的脖子,然后才说到:“我就知道,你他妈就会吓人。”   “这不是逗你好玩么,再说,你那成绩,还指不定分不到我这班呢。”傅子川起身,将江犹扒了下去,对一旁一直没说话的纪本朝说:“把你家江犹牵回去,等会儿又咬人了。”   纪本朝点点头,拉住了暴动的江犹。江犹回头想甩开他的手,傅子川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个活宝。   “本朝你别拉着我啊,让我和这个狗日的拼了!”江犹气得不行。   “先说好,我和你可没什么肉体关系。”傅子川笑道。   他解决完一个大问题,心情好得不得了,放在平时早就懒得陪江犹玩了。江犹平日里就总是被无视,好不容易有人陪他表演,自然准备过一把瘾。   两个人闹腾了一下,谁都没有要结束的欲望,谁知道纪本朝一句话就结束了这台闹剧——   “我要去文科班了……”   江犹顿住了,就连傅子川都愣在了原地。   江犹愣愣的松开拉着纪本朝的手,纪本朝拉住他的手也随之松开,他转过身,有点不相信的问道:“你是开玩笑的吧,本朝?”   傅子川也上前,想听听纪本朝怎么说。   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纪本朝突然被这两个存在感很强的人盯住,有些不自在的抿了抿嘴,才说道:“我理科不好,你们不是也知道吗……”   “靠!”又过了足足三秒,江犹才发出一句国骂,他是真的生气,眼睛都有些红了,“你他妈不好不知道问我?”   “你凭什么一个人决定啊?凭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啊?”江犹不等纪本朝回答,声音越来越大地质问。   傅子川见他情绪不对,上前拉了拉他。他一把将傅子川的手甩开,瞪着面前的纪本朝:“我问你报不报理科你还说报,都他妈耍老子玩呢!”   他握紧的拳头松了又紧,傅子川见他额头上都爆出了一点儿青筋,觉得他的情绪有些过于激动了,刚准备上前去拉住这人,谁知道江犹突然发力,抡起了拳头便给了纪本朝一拳。   纪本朝没有反应过来,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拳,脸被打得偏了一下。   “握草江犹你干嘛呢?”傅子川认识江犹一年来还没见这人生过气,谁知道这第一次便开始动手,上前两步扯住了他。   江犹又用力甩开了,冷笑了一声便往门口走去。   教室里此时只剩下傅子川和纪本朝,傅子川心中有些尴尬,但还是马上说道:“江犹这人性子急,肯定就刚刚特别生气。等会就好了。”   纪本朝这才仿佛回过神来一样,轻轻地“恩”了一声。   “……你也是,之前如果要去文科,事先跟我们说一声不行吗?”   他们三个人本来便关系微妙,他与江犹才算熟悉,纪本朝向来冷冷清清的,平日里也话不多,傅子川与他关系不算太好,此时对他的隐瞒也不由带了丝埋怨。   “他问的时候,我是真的要去理科的。”纪本朝听见他说的话,轻声解释了一句,“我家里不同意。”   “家里不同意算什么。”傅子川嗤之以鼻。   然而纪本朝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的样子,叹了口气,道:“傅子川,你该长大了。”   “陈封:   之前的称呼好肉麻啊,我还是想个适合你的称呼吧。   收到你的信的时候,我很诧异,说实话,本来有些生气的。今天下午发生了一件大事,我的朋友(之前和你说的那个特别傻的)和另一个朋友(之前和你说的不怎么说话的那个)他们两个吵架了,而且非常严重,其中一个还动手了。   是分科的原因。他一个人骗了我们,说和我们一起读理科,但是他最后一声不吭的学了文。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家里不愿意。   我不明白,家里不愿意为什么可以成为理由呢?为什么你和他都要我长大呢?   这一次考试的小说题是徐志摩的《想飞》,我看不太懂,但是记住了一句话‘一过了做孩子的日子就掉了飞的本领’,我想飞起来,你们却要我落地。   但是看着你的话,一遍一遍地看,我又不生气了。   反正没有纪本朝跟我说的时候那么生气,我想,如果一定有人要告诉我我飞不了的话,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我今天一直飘着的心慢慢地落回了原地,但是它不像以往那样沉甸甸,而是让我感受到了踏实。……封封,有你真好啊。   我答应你,我会去学着温柔。   傅子川   2017.6.23”   傅子川一边写,一边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他没忍住又返回去将这个人的信看了一遍,心里反反复复地想,这个人这么好,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呢。   晚自习的铃声一响,他就甩着书包冲出了教室。      【第八封信】   傅子川回到家里的时候,父母都在看电视,他关门的时候没有人抬头看他。考虑到最近的紧张情形,他本来想直接回房间的,结果想起了陈封跟自己说的话。   犹豫了一下,说道:“爸妈,今天学校填了分科表。”   傅叶这才抬头看着他,道:“不生气了?”   他这话一说,傅子川只觉得刚刚鼓起的勇气一下子都没了,他有些无奈的拖长音,叫了声:“爸~”   一直在认真看电视情感节目的黄女士也来帮腔,“还说自己长大了,多大人了还撒娇呢。”   黄女士一开口,傅子川就知道这事算是揭过去了。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失落,傅叶和黄女士显然还是把他当做小孩子来看待,解决问题的方式也是这么敷衍。   他有些负气地说:“我报了理科。表也交了,不可能改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死死地盯住沙发上的那两个人,不想错过他们两个任何细微的反应。谁知道傅叶听完这句话之后眉头都没皱一下,敷衍的应了声:“恩。”   傅子川又垮了,不敢相信地问他:“就这样?”   “不然你想怎么样?”傅叶这才给了他一个正眼,而一旁的黄女士还是眼睛都不眨地盯着电视。   又来了。   傅子川痛恨这种被小看的感觉,好像他就是那一只猴子,这两个人是他的佛,不论他怎么翻滚都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轻轻一握,他的坚持就全部碎掉。   “傅叶。”他第一次直呼了傅叶的大名,“我们谈谈。”   他三两步的走到了客厅的正中间,将背着的书包甩到了茶几上,往电视前一站,挡住了他们的视线。等到他们终于皱着眉头看向自己的时候,才说道:“你们为什么总是这样,我长大了,我十六岁了!”   “傅子川。”傅叶先拿手轻轻地拍了拍一旁的黄清清放在腿上的右手,才说道,“你别忘了你姓什么。”   “我姓傅。”傅子川毫不避让的迎着傅叶的目光,“可是爸爸,我的未来是我自己的。我今天不是来吵架的,我想和你好好谈谈,我长大了。我希望你能以一个平等的态度对待我。”   “我是你爸。”傅叶还是那样的态度。   “我知道!可是爸爸……”傅子川想说什么,他想用一种尖刻的语气说出他想说的话,可是话到嘴边又溜了个弯,最后他只是说,“这是我第二次没按照你说的做,第一次的时候你罚了我一星期不准吃晚饭。”   傅叶腾地站起了身,“那你现在是要干什么?傅子川,你不小了。你一边说你长大了,一边又像个小孩子一样想和我讨个说法,成年人的世界是没有那么多道理的。我管不住你了,所以我随你去,反正是你自己的人生,毁了就毁了,不是我的。”   “老傅!行了,你话说的太过分了。”黄清清拉了傅叶一把,傅叶这才低头看向她,见黄清清目光里有丝请求,最终还是重重地坐回了沙发上。   黄清清今晚第一次开口,这开口却是叹气,和今天下午纪本朝的叹气如出一辙。   傅子川都怕她下一句就像今天的纪本朝一样对自己说“你该长大了。”   好在黄女士只是说,“川川,你在不满什么?你想选理科,我和你爸让你选了,你想要的我们都给你了,你现在究竟是在不满什么?”   黄女士一开口,傅子川就知道自己绷不住了,他或许可以和自己总是冷着脸的父亲抬杠,可他的母亲那么温柔,面对那样的温柔的时候,再坚硬的玉石都只会化作一摊春水。   所以他只是抿了抿嘴,没有开口。   “川川,有的时候真的觉得你长大了,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你帅气、高大、成绩好、有自己的主见。”黄女士温温柔柔地笑着,右手却紧紧地攥住了傅叶的手,好像握着一根救命的稻草,“可是有时候我又觉得不好,因为这意味着,你不再需要我们了。”   “妈妈!”傅子川上下唇一碰,好像不知道怎么说话了似的,“不是这样……”   “川川,以后你的事情我们都不会干预了。你长大了,你该属于更广阔的天空。”黄女士眨了眨眼,一大滴眼泪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在她灰色的裙子上晕了开来,“当初你高中选学校罚你,是因为那时候你根本就没有认真思考,你只是为了满足自己那点儿叛逆心。”   这滴眼泪砸在了傅子川的心上,砸得他晕头晕脑,突然他觉得自己当初吃不到晚饭时深夜的饥饿感又回来了,他挠心窝的饿,总想拿什么东西填补自己空虚的胃才行。   傅叶也急了,赶紧拿了张纸给黄清清擦眼泪,结婚这么多年了,黄清清哭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心里气得打了傅子川好几个耳光。   “川川,你该长大了。”   傅子川看着黄女士掉着眼泪跟自己说话,突然开口说道:“妈妈,我爱你。”   步入小学三年级之后,他便觉得说“爱”是一件很难的事,如今说出来之后,不过也只是上下唇一碰——   他顿了顿,又道,“我爱你,所以我永远都不会不需要你。我是鸟,也许是要飞的,那你就是我的水。我长大了,飞远了,也总要喝水的。”   “这一次理科是因为我真的喜欢,有人跟我说,如果喜欢就去做,不要让自己后悔。”   “那个人还说,让我好好的去爱你们,不然这也是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他想,如果他是鸟的话,黄女士就是水,傅叶是风。   陈封是什么呢?   或许是他的大地。   他飞在空中一样的自在,但当踩在地上的时候,才真切的感受到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小草破土,阳光免费。   他还年轻。年轻的鸟总会遇见自己的大地。   【第九封信】   暑假前傅子川得知了分班表,老周继续带理科重点班,他果不其然的在老周的班上,江犹以倒数第二名的成绩也死皮赖脸的跟过来了,纪本朝被分到了文重。   江犹和纪本朝还没和好,只能每天在qq上找傅子川,傅子川被他烦得不得了,干脆拉黑了。   世界清静了。   他们暑假补课从八月十号开始,傅子川向来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开学前一个礼拜他是不会写作业的,每天就是打游戏睡觉吃饭,日子幸福得昏天黑地。   只是有一件事让他有点儿在意——他一个多礼拜没有收到过信了。   上次那封信寄出之后,他照着陈封给的地址寄了出去,还在末尾放上了自己的地址,谁知道一个多星期过去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他每天早上起来都会去楼下的信箱看看,可是让他失望的是,两个礼拜过去了之后,他还是没有收到那封迟来的信。到后来黄女士都觉得有点儿不对了,问他每天眼巴巴的看着信箱干什么。   他含混了过去,但还是照样每天去看看信箱。直到第三个星期,七月已经快过完的时候,他才收到了姗姗来迟的回信。   这封信他等了三个月,但是奇怪的是,他从来没有觉得他不会等到过。   这次的信包的有些潦草,傅子川心里有些不太妙的预感,打开来先粗粗的扫了一遍——   “子川:   我发现我的父亲居然在外面有了别人……我甚至即将有一个弟弟。   我崩溃了,我一直以为他是爱着我和妈妈的,离婚只是让步而已……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原来一切都是我想的太乐观了。我真的很难过……这阵子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妈妈了,我还一直劝妈妈和好……   这次信写的有些迟了。对不起。   封   2017.7.20”   傅子川看完之后便愣住了。陈封这封信显然写的很仓促,字迹都非常潦草,更别提纸了——一看便知道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这对于陈封来说已经算是不会犯的小纰漏了,他透过这个信封都能感受到陈封的无措。   他不知道从哪儿来了勇气,随手从本子上扯了一张便签写自己去同学家玩几天,让黄女士和傅叶不要担心,往门上一贴,随手拿了件外套和钱包便往外冲。   陈封家的地址他已经牢记于心,可出门之后他才发现事情没他想的那么简单,今天去s市最近的航班都得等到深夜,他等不了,看了看最近的时间是一个小时后出发的火车,于是便赶紧订了票。   时间突然,他连卧铺都没有买到,只能生生的坐十个小时。上了火车之后才发现或许是因为放假的原因,车上好多十七八岁模样的年轻人,倒也不算太难受。   十个小时实在是过于漫长,他先是玩了会儿手机,不久前才被放出黑名单的江犹得知他一个人跑去s市吓得给他连发了十几条消息。于是傅子川又把江犹拉黑了。   世界清净了。   但是很快他便发现他没什么可以做的,他手机只剩百分之三十的电,这手机用了一年,电耗得越来越快,他怕手机没电,只敢开飞行模式省着。   发了一会儿的呆,他实在是坐不住了,旁边坐了一个很可爱的女生,看样子是和他对面的女孩子一起出去玩。傅子川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问她:“你好,能不能借我一支笔和一张纸……?”   他目光诚恳,加之生得又好看,简单一句话就让这个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赶紧说道:“可以的……”   她翻翻找找,从自己的包里找到了一个本子和一支粉色的笔。傅子川道谢之后接了过来,翻开本子看见里面的纸也是粉色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最后还是很礼貌地撕了张纸把本子递了回去。   他用这张粉色的纸度过了接下来的旅程,这封信写的时间实在是很长,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这个遭遇重大打击的男孩,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时冲动的坐上了火车。   但他不着急,他慢慢地想,慢慢地写。写完了之后天也黑了,他便将纸折了起来,靠着椅背睡了过去。睡前看了一眼窗外飞驰的景色,手机只有百分之二十五的电了,身无分文,独自一人去陌生的城市,但这一刻傅子川突然有了一种踏上归途的踏实感。   清晨的时候他到了s市,下来的时候他没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得出来的结论是s市的空气质量好像比他家那里要差一点儿。他看了看时间,才七点,怕现在找过去陈封还没起床,于是先找了家店嗦了碗粉。   手机的电已经只剩百分之十二了,怕关机,他急哄哄的先给了钱才敢坐下来吃。吃完之后又去火车站旁边晃悠了一阵子——这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感到了紧张。他自己在路上演练了一下等会儿见到尘封的开场白,终于胸有成竹之后,才拦了辆出租车,踏上了寻找笔友的路。   出租车司机很能侃,一路上一直用带着s市口音的普通话跟他搭话,傅子川也不怎么应,到后来司机终于闭嘴了,车开得飞快。   傅子川到达s市之后的第二个想法,这司机开车挺稳的。   等到了目的地,司机提醒他之后他才反应过来,用最后百分之二的电付了钱之后傅子川就下车了。打量了一番此行的目的地——   第三个想法,全中国的居民区长得都差不多。   他七绕八绕的绕了半天也没能找到4栋在哪,最后去问了一旁练功的老大爷才勉强找到。   4栋901。   傅子川坐上电梯之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克制住了自己的紧张,才按下了“9”。   按门铃的时候,他紧张得手都在抖,可是在里面有一个男生问道“谁?”的时候,他还是压下了退意,道——   “给你送信的。”   手机百分之零,终于关机了。   他和陈封,终于见面了。   【第十封信】   面前的男生,头发乱糟糟——虽然傅子川知道自己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睛还有点红,大概是因为没休息好的原因,不太精神。   虽然男生五官很好看,但是还是和傅子川想的陈封有点儿出入。   陈封看见傅子川之后便瞪大了眼,他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但是又觉得太离奇了不敢去相信,直到傅子川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有些磕碜的粉色的纸,放在他眼前笑道:“给你的信。”他才反应过来。   陈封问:“傅子川?”   傅子川点了点头,“我是。”   接着他就看见陈封度过了短暂的震惊期之后,缓慢地,温柔地勾起了一个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笑容。   这人的眼睛有些红,看起来像快哭了,可是傅子川结结实实地看见了他眼里的笑意,这笑意含在了他眼睛的湿意里,像氤氲的烟雨,星星点点的落在傅子川的眼里。   “陈封”与眼前的少年终于重合了。   傅子川挑了挑眉道,“怎么,不欢迎我?”   “欢迎啊。子川同学。”陈封笑眯眯的接招,侧了个身让傅子川进屋,“进来吧。你一个人来的?”   “恩,昨天收到你的信我就跑来了,还好你告诉我地址了,不然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傅子川也不客气,脱了鞋就踩了进去。   趁着这个空档,傅子川打量了一番陈封家里的环境,客厅很宽敞,装扮颜色和他家不同的是偏向于明亮,桌上还放着花瓶,里面插着娇艳欲滴的花,配上了碎花桌布,总体环境非常温馨。   陈封听见他这句话的时候愣了愣,然后才站在傅子川身后轻轻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过来?”   傅子川有些惊诧的回头瞥了他一眼,“想来就来咯,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说是吧,封封?”   他边说边往里走,还嚷嚷着问哪个才是陈封的房间,陈封跟在他身后指路,说自己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傅子川边走边四处打量,陈封跟在他身后,在他打量房子的时候自己也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面前的少年穿着黑色的t恤,可能是因为走得急,后面还有被汗濡湿的痕迹,贴着傅子川的背。傅子川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单薄,但是或许是此情此景实在是显得有些煽情,陈封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竟然觉得这背影看起来还算可靠。   像个大人。   他们两个的通信之中,一开始陈封就将“傅子川”当做了一个需要别人开导的暴躁少年,在两个人的通信之中也一直扮演开导者的角色,下意识的将自己放在了这人的长辈位置。却不知道这个少年其实和他同岁,早已有了可以被依靠的能力。   陈封写下昨天那封信的时候其实很犹豫,因为他从来就不想讲负面情绪带给别人,但是思考之后,还是下了笔,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期待什么结果,只是觉得多日栽下的树应该结个果实。   现在看来,这果实真的给了他一个惊喜。   “傅子川。”陈封突然开口。   “恩?”傅子川听见这句话之后回头。   陈封给了他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我真的……好累啊。   接受事实很累,安慰妈妈也很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也很累。   傅子川手机充上电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加了陈封的qq,见这个人的头像是一棵树的时候还嘲笑了很久老土,陈封也不反驳,笑眯眯的认了。   他心情很好。   以前写信的时候总觉得对面的人遥不可及,可能终其一生也只能活在自己的信里,但是现在这人从纸上走了出来,而且远比信里的更鲜活,更有生命力。   他问傅子川:“作业写了没?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补课?”   “你还真是一开口就很扫兴啊封封。”傅子川正在视奸陈封的空间,闻言手指一顿,有些不情愿的答,“八月十号开始补课,作业还没写。”   这人会拖作业陈封一点也没感到意外,只是说,“这次出来跟你爸妈说了没?”   “说了。”傅子川有些不耐烦,“我又不是离家出走,这种手段我早就不玩了。”   “离家出走倒像是你会干的事情。”陈封见这人一直捧着手机,也难得的瞟了瞟傅子川的空间,发现这个人空间倒算是干净,平均一个星期才发一条动态,还大多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图片。   “喂,你怎么这么过分啊,我到这里可是为了你好不好!”傅子川被陈封的话一噎,顿时有些恼羞成怒。   “为了我?”见傅子川往坑里跳,陈封心里开心,面上还是温温柔柔地反问。   “……不是为了你,我自己想来玩,行了吧!”傅子川脸腾地红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完这句话。   “哦,这样,那你打算玩几天?”   “……我明天就得走,出来得匆忙没怎么跟家里交代。”   说完这句话之后傅子川才发现他刚刚说的“只是想来这里玩”的理由顿时不攻自破,往陈封那里看过去,果然见这人笑里有些得意。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多心眼啊!”傅子川再次恼羞成怒。   【第十一封信】   晚饭前颜女士下班回来了,对于儿子请来的客人表示了热烈欢迎。陈封在家话不算多,也从来没有请过同学到家里玩,颜柳曾经还担心陈封是不是在学校里没有朋友,如今傅子川的出现显然打破了她的怀疑。   她的过度热情还吓了傅子川一跳,不过傅子川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开始不动声色地恭维颜柳,颜柳极吃他这一套——一旁看着的陈封都觉得叹为观止,想不到傅子川嘴这么甜。   吃完晚饭之后,颜柳说要帮傅子川收拾收拾房间,傅子川还没来得及开口,陈封就先说道:“不用了妈,他跟我住一块就行,反正明天就得走。”   “诶,那也行。”自从离婚之后便慢慢地越来越依赖陈封的颜柳听了他这话便答应了,转头对旁边的傅子川说道,“那就委屈你了啊子川。”   傅子川闻言连连摆手,道:“不委屈不委屈。谢谢阿姨!”   颜柳还有工作没做完,随口交代了几句便进了自己的房间,留给两个年轻人相处空间。傅子川和陈封站在客厅里对视了一会儿,两个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良久傅子川才眨了眨眼,道:“先回房?”   陈封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尴尬,僵硬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回到房里的时候都拿起了手机,陈封其实平日里不太爱看手机,只是总觉得现在出声像是会打扰到什么氛围一样,也憋着口气不说话。   傅子川先是和家里联系了一下,报了个平安,然后随手刷了刷空间,发现纪本朝发了条动态,一大段文字,傅子川试着理解了一下,发现自己还是看不太懂,于是只胡乱点了个赞。   他想起江犹来,于是又把这个人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谁知道以放出来江犹又连着给他发了十来条消息,全是不知所措的表情包。   忘川:……你好好说话。咋了?   江犹不是酱油:老大!!握草啊!纪本朝!他妈的跟我表白了!!   傅子川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一愣,过了好几分钟,见江犹还在不停的刷消息才勉强回道:“……我把你当兄弟你他妈想睡我?”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老大快给我支支招啊QAQ”江犹被他这个神补刀给虐哭了。   傅子川却是被他这个QAQ给狠狠地恶心了一下,发了个嫌弃的表情包回去,才说:“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在乎同性恋这件事儿?”   “重点不是……”   “出什么事儿了?”   傅子川还没来得及看完江犹回的消息,旁边一直在暗暗关注他的陈封见他脸色不对便开口问了。傅子川一听见他的声音就有些做贼心虚地把手机一锁,然后才说:“我一哥们……被告白了。”   他心中隐隐期待陈封继续问下去,这样他就可以将这件事全盘托出。但是陈封随后只是轻轻地点头,然后提醒他:“要洗澡了,子川。”   这个人总是牢牢地把持住自己的分寸,从不越界。最开始的时候陈封的分寸感很是吸引他,可是此时此景傅子川突然有些讨厌他的分寸感了,虽然他心里明白自己这个讨厌的确来的莫名其妙、无理取闹。   他也没了回复江犹的兴致,拿起一旁陈封给他准备的衣服就去洗澡了。走出房间的时候陈封在他身后抬起头,隐隐觉得这人情绪有些低落。   傅子川洗完澡之后身上穿的衣服是陈封的,他比陈封高了小半个头,好在夏天的t恤够肥,穿起来还算刚好。内裤是陈封给他拿的新的,略微有些紧,傅子川心里有些得意。、   最重要的是,自己在这一瞬间被陈封的气息席卷了。这两个月来他无数次接着那寥寥的几封信幻想这个少年是个怎么样的人,这场景在自己心里演练过千万次,但是今天真正见到真人的时候还是像在做梦。   他和自己想的一样,也不一样,这小小的反差让自己更想去多多了解。刚刚坐在陈封房间的时候,看见他的书桌,还有房间外面的景色,他想,这就是平日里他在信里说到的风景,原来和他说的一样美——即便他知道这景色和自己家的景色没有多大的区别。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推开房间门。   陈封抬头见这人穿着自己衣服的时候还愣了愣,随后立马起身说道:“我也去洗澡。你先上床睡吧。”   傅子川突然涌上了一阵尴尬:“……好的。”   上小学以来,他就没干过什么和别人一起睡的事了,他平日里睡姿不算太老实,经常出现起床时发现大半个被窝都在地上的事情。想到这儿,他不由叫住了准备往外走的陈封,“那个……我睡觉不太老实啊。”   陈封没回头,但是声音是笑着的:“知道了。川川。”   在这种情况下被叫出小名,傅子川当时就羞耻到在床上打了个滚,直到发现自己被陌生的味道包围住才老实了下来。   他把头埋进了枕头里,闷闷地想:“这什么洗衣粉啊,怪香的。”   他随后又想:“怎么表现得熟练一点啊。”   想来想去,他最后打开手机,在百度上搜:“第一次和别人……”   联想:“第一次和别人的老公睡觉,该注意些什么?”   傅子川差点吓得手机都掉了,赶紧稳了稳,一鼓作气地搜:“第一次和别人一起睡觉应该注意什么?”   回答:“注意不要弄疼她。”   傅子川:“……”   陈封洗完澡回来就看到傅子川躺在床上玩手机,边玩还边打滚,配合着露出“我靠刺激”的表情。   他靠着门看了一会儿,才出声打断:“你在家也这样吗?”   正在看小黄文的傅子川听见声音顿时僵在了原地,又做贼心虚地把手机一关,道:“我刚刚在处理事情。”   陈封闻言笑了笑,没有揭穿傅子川,提醒了一句:“关灯了。”便顺手将灯关了。   暗下来的房间里,只有窗外的月光洒了进来,是非常温柔的白色。窗外有知了在叫,但是声音很远,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一样,而窗户里两个人安安静静,呼吸可闻。   【第十二封信】   傅子川在陈封上床的时候不由往里面挪了挪,房间里开了空调,温度调的有些低。陈封身上还带着洗完澡之后的潮气,温温润润,是恰好的温度。   和被子一样的味道。   很有些小紧张的傅子川悄悄地别眼往陈封那边一瞥,结果发现陈封很是淡定的在闭目养神,表情显得非常自然。   傅子川:“……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他心里暗暗鄙视了一通瞎紧张的自己,他们两个清清白白,为什么要这么紧张?   一番洗脑过后,他终于放松了下来,转了个身悄悄地玩手机,继续看刚刚发现的新大陆,努力的忽略自己身后的大活人。   就在他玩手机玩得浑然忘我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子川,你睡了吗?”   “啊,没有。”傅子川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的回答。   “……你今天过来,是不是很累啊?如果很累的话,就睡觉吧。”陈封犹豫了一下,又道,“如果你不累的话,可以和我说说话吗?”   傅子川那一点点疲劳在听见这句话之后顿时便消失了,他不由自主的翻了个身,面对着陈封,借着月光见到陈封睁着双眼盯着天花板,面无表情,像一条濒死的鱼,有些心疼的说:“我今天坐飞机来的,下飞机之后还找了个旅馆补觉,一点也不累。你说吧,我听着。”   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久到傅子川差点儿睡着,陈封才开口缓缓地说道:“我一直以为……我爸是爱我的,爱我妈的。”   “我没想到会知道这个消息,原来是他出轨了。这件事他们藏得可真够深的……”陈封胸口起伏平缓,好像浑不在意,但是尾音却轻轻地发颤,“那我倒希望他们一直瞒着我,而不是在这个时候被我发现。你知道吗?一件事情,要么就从开始就让我知道,要么就永远别让我知道。这样中途让我发现,真是让我恶心……”   傅子川静静地听,没有插话,让陈封慢慢地发泄完这些情绪。果然陈封不等他回应便继续说道:“子川,我不小了,真的,什么事我都可以察觉得到。为什么他们总是这样呢?他们自以为聪明的对我隐瞒,却总是露出马脚让我发现。你说是不是他们太蠢了?”   “我很努力的和自己说,没关系,他们幸福就好。他们开心就好。我不重要,他们是我的爸爸妈妈,是我最爱的人,看着他们幸福我也会幸福的。”陈封轻轻地说,“可是我做不到啊……我幸福不起来,我觉得好累。对妈妈微笑好累,假装自己毫不知情好累,假装不在乎也好累。我还没长大,子川,我没长大。我没有那么成熟,我……”   “我如果还是小孩子就好了,我可以直接跟他们说,我不喜欢你们这样,可是我……我十六岁了。”   黑暗里傅子川看见陈封脸上有东西在反光,后知后觉的他才反应过来那可能是陈封的眼泪。   他想,他和陈封或许是两个极端。陈封一直在强迫自己长大,而他一直任性。从小到大他想要的差不多都要到了,陈封却总是没有糖的那一个。   陈封后来说了什么他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后来房间里就安静了下来,那样失态的陈封果然少见,不过很快,他便收拾好情绪说:“让你听了这么多,不好意思啊……”   他这样的客套显然让傅子川有些不自在起来,但是他很快便开口说道:“这算什么,你还记得我给你写的第一封信吗?全是抱怨。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是啊,我当时还想,这个人看起来像个问题少年。”陈封的声音里隐隐带上了笑意。   傅子川见他情绪好了一点儿,赶紧趁热打铁,“封封啊,你知道能量守恒定律吗?”   “知道啊。”   “那里面说,能量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灭。”傅子川将刚刚琢磨的措辞说了出来,“当初学这个的时候,我就记住了,这是知识点嘛。前阵子玩手机,看见我们班上有个小姑娘发了个电影截图‘我还爱你,我只是不再喜欢你了。’那一瞬间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   陈封轻轻地“恩”了一声。   “我想,爱也是这样。爱是不会无缘无故的产生的,也不会凭空消失。也许喜欢可以,我可以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喜欢不会是永久的东西,但是爱是永恒的……它可能会换一种方式,但是它不会消失。”   黑暗里,陈封终于将视线转了过来,他们两个轻飘飘地对视,陈封眼角还留着一滴没有干透的眼泪。傅子川对着他做了个鬼脸,心满意足地看见这个人眼睛弯了弯,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刚哭过的眼睛不算多好看,但胜在动人。   傅子川见他笑了,收起了鬼脸,认真地凝视面前的人,月色很亮,但亮不过面前人的眼睛,“封封,爱让我们学会温柔。也许你爸爸不喜欢你妈妈,也不喜欢你。但是我想他仍旧是爱着你们的,只是这个方式或许换做了别的。就算、就算没有——你还有阿姨啊。”   陈封没有说话。   “但我倒是希望你不要长得这么快,你……很累吧。”傅子川叹口气,又说,“长大的时候,真的有点点累啊,陈封。”   “但是,我会继续飞的。”   “我们一起吧,封封?”   陈封心里想,这个傅子川,还真是该死的煽情。   他又想,今夜的月色,可真美啊。   【第十三封信】   陈封不记得自己昨晚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了,只记得后半夜里他听着身边的呼吸声慢慢地进入了睡眠。   这一觉睡得很死,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床都是冰凉的,看来傅子川走了有一阵了。陈封想到这里,猛然坐起身。   床边放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傅子川用狗爬一样的字体写:“封封,赶车,我先走啦。衣服给你洗了,等下你去晾一下就好。内裤我就穿着了……还有,桌上给你的信你记得看哦~期待下次再见。”   本来有些气这个人不告而别的陈封看见这个纸条右下角画了个其丑无比的火柴人,旁边还署上了傅子川的大名又觉得有些好笑,他颇有些哭笑不得地起身,走到桌边。   粉红色的纸静静地躺在了桌上,陈封脸都顾不上洗,拿起来开始看:   “陈封同学:   你好。   我在去s市的路上写下这封有些匆忙的信。旁边有女生在聊天,我听见她们在讨论我,但是我已经没有心情理会了。我想你现在的心情一定很糟糕,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很焦急,恨不得立马飞到你身边去。   这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手机也濒临没电,按道理说我现在应该是处于一个窘迫的境地,但是我却觉得很安心,甚至有些期待。我们通信的这两个月里,一直都是你在开导我,我想,终于有一个机会我能够开导你了!   在收到你那封信的时候,我迫不及待的出发了,我也不知道原因,但我想,你或许需要一个拥抱。   陈封同学,很高兴,我们即将第一次有见面,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接下来说些我想说的吧,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可能不太熟练。   封封,我们英语老师曾经给我们讲过一个故事,叫做《No matter what》,说的内容我就不说了,当时英语最差的我只记住了后面两句——老师要我们记的,以后放作文里。   封封,我想可能我见面的时候这些话是说不出口的,所以现在和你说了吧。   Look at the stars-how they shine and glow.   看那些星星多么闪亮   But some of those stars died a long time ago,still they shine in the evening skies.   但是有的星星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亡,但它们仍在黑暗中闪耀。   Love,like starlight,never dies.   爱就像星光,永不熄灭。   Ps:如果心情不好,去听我最喜欢的歌吧——《landslide》   请多多关照的傅子川同学   2017.7.20”   看完信的陈封低头笑了笑,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里好像突然被很多很多的情绪给塞满了,这样的情绪太过温暖、太过满溢,让他不由得从嘴角露出了一丝端倪。   他心情很好的转过身往房间门走,随后便觉得自己好像踩到了一张硬壳纸。他皱眉,弯下身子捡了起来,发现是一张火车票。   h市到s市,坐票。   陈封盯着那张票看了良久,才轻轻地笑了声:“骗子。”   今天没有什么特别的,太阳照常升起,也将照常落下,孤独的灵魂与另一个孤独的灵魂会晤,他们头顶上的浩瀚星河里,孤独的星球也终将相逢。   傅子川一回到家便收到了黄女士的灵魂拷问。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外宿,甚至于还是不告而别。黄清清就算收到了他的报平安也还是担心,见他毫发无伤的回来,松了口气之后便开始算账。   “你怎么回事啊傅子川,胆子大了是吗?”黄清清气得不行,小名也不叫了。   傅子川自知理亏,只敢小声辩解:“这不是我朋友出事了么……”   黄清清气得一巴掌打在傅子川的头上,没下重手,但是傅子川深谙如何才能让黄女士心软,赶紧顺势偏头,脸上做出敢怒不敢言的表情。   果然黄清清看他委屈巴巴的样子心软了,问道:“你那个朋友出什么事这么急?”   “他爸妈离婚了……很难过,我就去陪他了。”   “啊……”听见这个理由之后黄清清立马便忘记了算账,关心道,“现在怎么样了?”   傅子川见警报解除,立马便三两步走到了沙发前坐了下来,随手拿了颗糖丢嘴里,道:“应该好些了。”   “哎,那就好。”黄清清叹口气。   “诶,妈。”傅子川听见黄清清这样说,不由问道,“如果你和爸离婚了,你还会爱我吗?”   黄清清本来已经往厨房走,准备做晚餐,听见傅子川的问话,头也不回:“会。”   得到回应的傅子川来劲了,起身跟着黄清清往厨房走,杵在门口看着黄清清忙碌的背影,道,“如果爸爸出轨了要离婚,你会怎么做?”   黄清清正在洗菜,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回答傅子川:“如果他真的喜欢,那我可能会同意离婚吧。但是我不会原谅。”   傅子川把嘴里的糖从右边挪到左边,“为什么?你都成全了,难道不是原谅吗?”   “川川啊,我和你爸也有二十年了吧。这二十年来互相忍让,互相迁就,有的事情已经成为了习惯。他和我已经成为一体,不论是我还是他出这种事,对方或许会挣扎一段时间,但是最后还是会成全的。”黄清清将洗好的菜放在一旁,“但是呢,成全不代表原谅。背叛是不值得被原谅的。不过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天,也和你没关系。”   嘴里的糖甜的发腻,傅子川砸吧了下嘴,丝毫不知道为什么陈封喜欢吃这个。   黄清清最后回头赶他:“行了,你回房休息休息,昨晚没休息好吧,看你脸色不对。”   (《landslide》歌词,是子川想对陈封说的话,贴一下:   I know it hurts sometimes but,   我知道有些事你会得到伤害,   You'll get over it,   但是伤痛都会过去,   You'll find another life to live,   你会进入新生活,   I know you'll get over it,   是的伤痛都会过去,   I know you're sad and tired,   我知道你的悲伤和疲倦,   You've got nothing left to give,   你已经一无所有,   But you'll find another life to live,   但你会得到更好的生活,   I know you'll get over it,   伤痛终将过去,   So when you're caught in a landslide,   所以当你滑落到低谷,   I'll be there for you, I'll be there for you,   我就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And in the rain, give you sunshine,   在雨中,给你阳光,   I'll be there for you, I'll be there for you,   我就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And every time that you're lonely,   在每个你感到孤独的时刻,   Every time that you're feeling low, you should know,   在每个你感到低落的时刻,   I'll be there for you, I'll be there for you,   我就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   【第十四封信】   一年里最热的时候,他们开始了补课。   补课前一天晚饭的时候他们本地的新闻台表演了每年夏天都会表演的绝技——在地上煎鸡蛋,并且告诉大家气温正式突破三十九度,大家一定要注意身体。   黄女士看了之后心疼得不行,好好叮嘱了一番让傅子川自己注意点太阳,别中暑了。   傅子川敷衍的点点头就回房开始了自己的疯狂补作业计划,他完全想不通明明只放了一个月的假为什么老师还是布置了整整两个月的的作业。   第二天他带着十几张没写完的卷子顶着黑眼圈去了学校,下意识的就往高一的楼走,走到一半才发现不对,硬生生地把自己扭了回去。摸着名牌找到了高二八班。   一进教室发现大部分都是熟人,江犹占了个角落的座在跟他招手,他对着江犹点了点头便往那里走过去。一过去江犹就迫不及待地说:“老大,物理卷子写了没?快借我抄抄。我靠要死要死,昨晚我写到三点实在是撑不住了,怎么那么难?”   “好像里面有高考题吧,是挺难的。”傅子川慢悠悠地从包里掏出了一沓物理卷子给他,“你英语写了没?”   江犹立马接过物理卷子就开始抄,边抄边说:“英语还不简单,都是选择题,你随便AABBCCBBAA就行了,反正老师也不看。这物理老师是说了等会会讲的!我靠昨天我写了两张了,怎么还有十张?”   外面的知了叫个不停,傅子川漫不经心的在英语卷子上写下几个ABCD,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夏天实在是有些长,从高一的尾巴陪着他一脚踏入了高二,好像永无止尽一样。   江犹念念叨叨地将卷子翻了个面,被后面密密麻麻的解题步骤吓得笔差点都掉了:“老大,不是吧,这么夸张?我记得你以前答题很简洁的哇!”   “老李找我谈话了,说让我注意规范,高考是按点给分,没步骤不给分的。”傅子川看着后面的作文题,问他,“英语卷子作文写了没?”   “没写,哪个傻逼写啊!十张英语卷子,十二张物理,三张化学,一本生物……语文还有好几篇作文……”江犹用空着的手在胸口胡乱划了个十字,“神啊,救救我!”   数不清的卷子,按步骤给分的物理,几个要他配平的化学方程式,孟德尔定律,浓密的香樟树,一个月的补课,还有……信。   他的高二终于伴随着汹涌的热浪来了。   补课课表又名地狱课表,上了一上午语文语文英语英语之后,傅子川觉得自己已经快废掉了。江犹补了一上午作业,倒是神清气爽,一下课就拉着他往食堂走。   傅子川走到一半,想起来少了个人,问:“本朝呢?”   江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说道:“他说他以后不跟我们一起了。”   傅子川一听他底气不足的回答就觉得有鬼,挑了挑眉问:“你拒绝他了?”   “我靠你说什么呢!”江犹一把捂住了傅子川的嘴,傅子川本来心情还算不错,但是江犹的手上全是汗,傅子川猝不及防被抹了一脸,立马伸手把他的手打下来。   “那你两现在啥情况?”傅子川呸了一下,狠狠地擦了把脸。   说话的当口,他们已经走到了食堂,新高一不要补课,高三的已经走了,现在食堂倒显得比平时空了一些,江犹见状随口感叹了一下:“还有两年我们也解放了,”然后才回头对傅子川说,“我倒是挺想跟你打听的……他把我拉黑了。”   “……假的吧。”傅子川觉得有些不敢相信,纪本朝那样逆来顺受的人居然也会拉黑别人?   随后他又觉得有些心虚,因为他自从知道陈封的qq之后,一天基本都在和陈封聊天,根本没有闲心思去管别人,更别提关注纪本朝的情况了。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道,“等会儿我把我是手机给你看。”   他们学校不给带手机,寄宿生直接要上交,走读生只能偷偷地带,傅子川每天都把手机放在书包内层,小心得很。   “行,谢谢老大。”江犹得到想要的答案显得很开心,两个人走到打饭窗口,江犹端着餐盘,像是刚刚想起来似的,问,“老大你暑假去s市干嘛?”   “去玩。”傅子川含糊其辞,显然没想到江犹这金鱼脑居然还记得这件事儿。   “切,是去找你的笔友玩了是吧?”江犹很是不屑地一撇嘴。   傅子川打饭的手一顿:“你怎么知道?”   趁着傅子川手一顿,江犹趁机把他的餐盘和自己手上的调了个个,轻巧地离开了作案现场,“猜的咯~”   反应过来地傅子川气得拔腿就追,然而食堂地上油乎乎的,差点脚滑的傅子川最后还是慢慢地跟了上去。   一番折腾之后两人才坐下吃饭,江犹还不老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夹了筷傅子川碗里的肉,含混着问:“最后见着没?人怎么样?老大你也真是的,多大的人了,还让爸爸这么担心。”   傅子川低头啃鸡腿:“滚吧。”   江犹见他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更是来劲,用手肘捅了捅傅子川,追问道:“说说啊,人怎么样?”   “是个很好的人。”傅子川停了停啃鸡腿的动作。   远比我想象的、你想象的还要好。   “陈封:   按理说在要到你的联系方式之后我可以不写信给你了,但是几番挣扎之后还是给你写下了这一封。或许是因为书信有一种仪式感吧,让我能够完完整整的表达自己,   进入高二之后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补课课表实在是看着就有些让人害怕,对了,现在真的好热啊,我每天到教室的时候都汗流浃背。   教学楼前的树让我想到你家门前的树,那天回去的时候我在树下站了站,想到你曾经在那里呆了好多年就觉得有些开心。   我那两个朋友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最近吃饭的时候,我拉上了纪本朝,江犹好像没有表现出大的反对,据我这些天的观察,他们可能是两情相悦的。   啊,夏天可能是太热了,一切都很躁动,总是很想让人谈个恋爱什么的呢:)   傅子川   2017.8.15”   闷热的夏季夜晚,傅子川往窗外一瞟,看见了很多飞蛾密密麻麻的往这间明亮的教室扑来,却碍于窗户的原因只能不断地扑棱翅膀,远处是学校的后山,在夜色里显出了柔和的轮廓。   傅子川低头,在信纸上画了个小人,打了个箭头,箭头的一端指着这个小人的心,另一端工工整整地写上了“陈封”。   【第十五封信】   收到傅子川的信的时候,陈封才刚刚开始补课。   其实之前补过一次,但是刚开始不久学校就被举报了,校领导无奈之下只好又给他们放了几天假避避风头。因此陈封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教室,补课不需要穿校服,所以他穿着自己的白色棉t一大早就晃了过去。   语文课上陈封觉得有些无聊,随便从抽屉里淘了本书开始看起来。他们语文老师很喜欢他,基本上对他上课走神的事情睁只眼闭只眼,当然陈封也仅仅只是偶尔走神,点到即止。   第一节课下课的时候他想补补眠,却突然被人叫了起来。这个班上熟人不多,女生叫他的时候还有些不确定。陈封回了个温和的笑容:“是我,怎么了?”   “外面有人找……”女生被他的笑容给弄得脸红了红,不待他说话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陈封想了想,没想到有谁会这个时候来找自己。   他平日不能说人缘不好,相反,他的人缘很不错,或许是因为他没什么脾气的原因,大家都喜欢和他开开玩笑。但是这温柔也像是一堵墙,将他自己围在了墙里——除了傅子川,这个人赤手空拳的打进了他建筑的高墙,打破了他完美的温和面具。   思考无果,陈封还是站起身来走到门外去了。走廊上站着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女生留着乖巧的短发,穿着天蓝色的连衣裙,露出了纤细的小腿。   陈封本着欣赏美丽事物的心态打量了一下,才走过去拍了拍女生的肩,女生转过头来——是他邻座的女孩子。   那个一直偷瞄他的女孩子。   “简媛媛?”陈封叫出她的名字,“有事吗?”   简媛媛抬起头来看着面前丰神俊逸的少年,一个月不见,他好像更高,更温柔也更好看,也更有距离感了。   想到这里,她有些难过的开口:“我没想到……你会读文科。”   “我比较喜欢文科。”陈封浅浅淡淡地笑,“你读的文科吗?”   “我在理科班……”简媛媛看着面前这个让自己坚定下读理科决心的男孩子,笑了笑。   陈封愣了愣,道:“女生读理科可能会吃力一点儿,你要好好加油哦。如果有问题,还是可以来问我,我会尽力解答的。”   简媛媛听着陈封的话,眼睛都有些红了,一时间没有接话。陈封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是没有开口的欲望,便礼貌地提出:“如果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回去了,马上要上课了,你还是快点回教室,小心等会儿被郭老师骂。”   郭老师其人,脾气暴躁,且对女生有种执拗的偏见,前一年里陈封他们班的女生几乎每天都能抱怨一次老郭。   陈封说完话,见简媛媛还是那副怔怔的样子,便准备转身回教室,他们两个站在这里,称得上是俊男靓女,实在是有些打眼了。陈封脾气再好,也没有什么接受别人围观的心情。   “陈封!”简媛媛见陈封转身欲走,连忙回过神叫住他。   “恩?”陈封回头,低头看着简媛媛,见她眼睛里含着一泡泪水,也是一愣。   “过去的一年里,谢谢你的照顾,还有,我喜欢你。”简媛媛狠下心来,一口气说了下去,“虽然未来不同班了,但是……我想我还会继续喜欢你的。”   简媛媛站在陈封面前,狠狠地抬手抹了一把眼泪,表情有些倔强,不像是告白,像是在等一个审判的结果。有人经过他们两个的时候有些稀奇的看了看他们,被简媛媛狠狠地瞪了回去。   “……我知道啊。”陈封在经过最开始的愣神之后,开口说道。   “你知道……?”   陈封点点头,抬手随意的揉了一把表情呆滞的简媛媛的头,道:“不过不必继续喜欢我啦,因为我也有喜欢的人了。会有更好的等着你,虽然不是我。”   上课铃声在这时候响起,陈封最后还说了句什么简媛媛没有听清,只知道陈封说完之后便毫不留情地转身回了教室,走廊里已经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只有简媛媛杵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猜到陈封说的是什么——   他说,加油。   “子川:   在我看来也觉得高二和高一好像没有太大的不同,可能因为这还只是补课吧,去食堂的时候我在路上总觉得可以认出谁是高三、谁是高二的,高三和高二之间好像有一道鸿沟,他们永远行色匆匆,恨不得路上都可以多背两个单词。   说不定高一的小朋友也是这样想我们的吧。   虽然我自己没有这么觉得,但是有的时候就是旁观者才清醒,比如你朋友这件事,我猜你朋友大概都不知道对方是喜欢自己的吧,不过这个阶段应该是最好的时候了,只是有点心疼你呢,噗。   话说起来都已经夏天了,没想到你还想谈恋爱呢:)?   不过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儿想谈恋爱了,今天有个女生和我告白了。是我高一的邻座,我曾经跟你提起过她。她今天穿着蓝色的裙子,裙摆荡起来的时候好像夏天的尾巴,我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她,原来她长得很好看——   我没有拒绝她,你说我要不要答应她呢?然后赶在青春的尾巴谈一场俗套的恋爱,放学的时候等她一起回家,一起走过s市的大街小巷,在离别的时候亲吻她的脸。   你觉得呢?   期待你回答的陈封   2017.8.23”   陈封提起笔之后,细细密密的封好了信,好像封上了自己的心一般。他想,自己这或许算是把选择权给了傅子川吧?   他撒谎了,但是他不后悔。他只是想得到自己想得到的答案而已。   他将自己的心完完整整地交付了出去。   【第十六·陈封】   “亲爱的陈封同学:   嗨,陈封同学。   这是我给你写的第十五封信,其实还有好多信我写了没有寄出去,有的是废了,有的是心血来潮写了事后看了觉得羞耻的。   这次用的称呼是我第一次写下你名字的时候用的称呼,三个月之后,我又将它换了回来。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你可能会觉得时间有点儿短,或者有些突兀。   但是我觉得不短了,三个月,九十天,两千一百六十小时,十二万九千六百分钟。   落下笔的这一刻,秒钟嘀嗒,分钟滑向了下一格,认识你的时间又多了一分钟。   这几天在感慨南方的夏天总是格外漫长,我的记忆里好像一年有六个月都是夏天一样,但是想着想着又想到了你,我觉得你是一个适合夏天的人。因为你有足够的温度,我经常觉得你亮得刺眼,亮得我直视你的时候眼睛会被灼得留下两行眼泪来。   但是当你第一次愿意将自己的情绪完完整整的告诉我的时候,我终于知道,原来你不是太阳,也不是月亮。   你是星星。   你知不知道开普勒啊?就是一个发现了行星运动三大定律的老头子。好吧,我也不知道他老不老,反正物理在学这个,真的很没有意思。   后来我才发现,原来孙燕姿那首《克卜勒》就是开普勒,你说巧不巧,我特意去查了查,原来曾经真的有个超新星叫做开普勒,当然也可以教他克卜勒。那是400年来最后一颗肉眼可见的超新星。   这首歌孙燕姿最后解释是,克卜勒可以在白天和黑夜都看见,所以万千孤星之中我一眼就可以看见你。但是我去问了问老李,老李说他回去给我查查资料。   然后他就没有回我了,不过我自己查了一下,这个事情应该是没有的,但克卜勒最亮的时候据说比金星还要亮。   我想你就是我的克卜勒吧。   茫茫星河里,一眼就可以看见你。   你的光亮在投射给我,我是另一颗寂寞的星星。但是我有时候想,宇宙的浪漫就在于这里吧——只要还有看得到的一天,那么所有孤独的星球都会相遇。   你问我为什么那天选择了马上去s市见你,那是因为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太阳,或者是月亮,但是那封信过来,我开始发现你也只是另一颗亮一些的星星。而你一直在分自己的光给我。   有时候觉得你的名字里都带着封字,是不是我们的缘分早就定下来了?   你是十六岁寄给我的一封信,是我这一年收到得最好的礼物。你让我学会温柔,让我试着去接受、去和解,让我知道,即便没有结果,我还是要去试试。   你让我明白,即便我是鸟,也需要一块属于自己的栖息地。   所以,如果要谈恋爱的话,不如和我谈吧。   这一次,让我做你的超新星。   傅子川同学   2017.8.26”   傅子川写下这封信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月色透过窗户进来,爬上了他的床头,让他想起与陈封同床共枕的那一晚。   他本来觉得可以等陈封的回信,但是此时却突然觉得自己一刻也等不了了,他飞快的一跃,拿起了自己床边的手机,滑了下,找到了那个风景头像——   忘川:封封,在吗?   隔了好一会儿,傅子川也没等到陈封的回复,他刚刚那股子勇气已经消下去了一点儿,见状有些失落又有些放松。   刚准备老老实实等这个人回信的傅子川下一秒便感受到了手机轻轻地震动了一下。   傅子川:“!”   他连忙低头看手机,看见陈封给他回:“在,怎么了?”   陈封这个人在网络上聊天的风格仿佛一位寡淡的中年大叔,傅子川刚开始的时候还适应了好一阵,好在现在已经稍微习惯了一点儿。   他飞快地打字:“我有东西想给你看。”   又过了好一会儿,陈封才回:“什么东西,不会是情书吧?:)”   忘川:……   他欲盖弥彰地掩饰:“是作业,这个英语题好难,你帮我看看。”又欲盖弥彰地跑去从书包里翻出了英语的习题册,随手指了一道错题给陈封拍了过去。   陈封这一次回得飞快,看来是开始专心地应付傅子川了:“这道题你上次问过我。你究竟有什么想说的?”   傅子川看见陈封这句话,蓦地笑了出来。   他隐隐约约感受到屏幕另一端陈封的心思大概也是焦急的,这件事不是他一个人焦急,也不是他一个人在止步不前。   于是他拿起手机对着旁边的信纸拍了张照,顺便用空着的手比了个心,虽然做完这一切之后他自己觉得有点儿肉麻,可是心里却是欢喜的。   忘川:本来想给你寄过去,但是我等不及了。   忘川:所以你的回答是?   夜色在远处氤氲出模糊的轮廓,傅子川静静地等待,他的心境好像又回到了火车上的那一天晚上,心里有着满溢的踏实感。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陈封回他:“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傅子川蓦地笑了出来。   他不是看不出陈封的心思的,青春期的男孩远比外界想得要敏锐,平日里在学校那些女孩投来的目光他多多少少都知道,更别提和陈封如此频繁的相处了——   他想起他们刚刚开始了解对方的时候,他给陈封的温柔创了个名字,叫做陈封式温柔。   所以他在发现这个心思之后,只是等着陈封给他一点点的试探,只要那么一点点,他就可以迈出剩下的无数步。   陈封想让他说出口,那么就他说出口。陈封想让他不知道,那么他即便知道了也假装不知道。   今晚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这一次,两个孤独的灵魂终于真正见面,年轻的鸟找到了自己的栖息地,他们在夜晚安安静静地睡着,而接下来这样相互陪伴的普通夜晚还会有无数个。   一闪一闪亮晶晶。   一眼就能找到你。   提醒我,我不再是一颗寂寞的星星。   ==   完结啦!不到半个月,感谢你们的陪伴,完结可不可以求长评呀~   txt会在微博里放,@鱼子酱超厉害 ,欢迎大家来找我玩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你的用户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